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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三回 运匠心密谋除奸事 吹凉风盼望揭帖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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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,朕只能靠你,朕对你寄着厚望啊!”

    张廷玉知道皇上的心思,但他更知道,要拿掉年羹尧却不是说句话就能办好的事。思忖了好久他才说:“臣遵旨。但不知皇上要臣怎样做?”

    雍正边思忖边说:“今日下午,朕就召见图里琛,让他带着诏书去西宁,调年羹尧改任杭州将军,图里琛现在已是额附了,干这差事还是适宜的。”

    张廷玉心想,啊,怪不得皇上急着要把明秀许配图里琛,原来是要用他来对付年羹尧。皇上的这个打算,也一定和方苞商量过。看来,此事已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了。但依图里琛的身份、地位和实力,硬要和年羹尧抗衡,他能得心应手吗?

    方苞见张廷玉面带犹豫,便在一旁说:“图里琛忠于皇上,他干这事最合适。年羹尧如果奉诏,万事全休;假如他敢抗拒,就在岳钟麒大营里设宴,一举而擒之。”

    张廷玉一听这话可急了:“方先生,你怎么能给皇上出这个主意?这么大的事情,又怎么能照搬古书,或者像是演戏那样?这是太平世界,法统严密之时呀,怎么能学赵匡胤那样,来个‘杯酒释兵权’?我问你,年羹尧如果既不奉诏又不赴宴怎么办?年的部将们不服又怎么办?你知不知道,年手中有十万大军,而岳钟麒却只有一万人?你知不知道,九爷现在就在年某军中,这一逼不是要逼出大乱子吗?”

    他这一连串的反问,一环紧扣一环,把雍正皇帝和方苞全都问得愣住了。过了很长时间,方苞才垂下眼皮自失地一笑说:“廷玉,你责备的全对,是我把事情想左了,想急了。看来,我这个不知兵的白面书生,还真是经不了大阵仗。”

    雍正也笑着说:“廷玉,你别着急,也别生气。朕和方先生是在和你商议,你有什么良策就拿出来好了。”

    张廷玉说:“皇上的心意臣是明白的。年羹尧一定要除,却不能操之过急。据臣看,这件事要分做几步走。皇上既然已经下走了决心,现在也不妨把步子稍微迈得大些。眼下,年羹尧虽然骄横,却并无反迹,又刚刚立了大功。所以,不但不能硬逼,还应该稳住他。该施恩处要堂堂正正地施恩,该发的军饷也要如数发足。朝廷可以采用这样几个步骤:第一步,眼下战事已停,他节制十一省兵马的权力,先要收回来。这事用不着皇上说话,我向兵部打个招呼就办了。这样办,名正言顺,谅他年羹尧也说不出什么来。”

    “嗯,这样很好。”雍正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张廷玉已经考虑周密,他不再停顿,一直说了下去:“第二步,于元旦前召年羹尧回京述职。他如果不来,就是抗旨不遵,朝廷处置他就有了前提。那时,先命岳钟麒署理征西大将军一职,并且调川兵入青海。年假如再不奉诏,就是谋反了。不过,以青海一隅之地,内无粮草,外无援兵,要反叛又无可以叫得响的名目,用不着朝廷发兵,他们就会崩溃的。这是从他不奉诏说的,他如果来了,就又是一种处置法。那时他人在皇上掌握之中,怎么做还不是全凭圣意吗?不过,臣以为,就是到了那时,也不能给他处分,而只能勉慰。皇上的原意,也不过只是解除他的兵权,不必做得太过分了。”

    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,不由得皇上心中高兴,方苞也连口称赞:“好好好,真有你的。廷玉,你用的这是阳谋,正大光明,不失相臣风度。比起我以阴谋事君来,真有天壤之外。方苞着实领教,也着实惭愧。照着你这思路,一切都理顺了。我想,第一要厚赏年羹尧的官兵家属。家里有个安乐窝,他们就不肯跟着年羹尧造反;第二是京畿防务要抓紧。十三爷病着,皇上可以把十七爷调回京来掌管此事。昨天见到密折,说隆科多正在分散家中的财物,有的送到亲戚家里,有的甚至藏在寺庙里面。不管他现在想的是什么,也不管他前时的搜宫有什么背景,这样做就是和皇上生了异心。他虽已辞去了九门提督,但他管军管得时间太长了。我的意思,应该先把他调开,甚至可以给他点处分,打掉他的威风。这样,他就不能再作不利于朝廷的事,就是想干也没人肯听他的了。第三,我看过一些皇上的朱批,这些朱批中对年羹尧褒赞的话说得太多了。现在皇上可以下点毛毛雨,下旨收回来一些。下边的臣子们都很聪明,一见皇上要收回,他们能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吗?皇上也可以试着向下边吹点风,这就不会有‘变起仓促’的感觉了,人心也易于安定。”

    真是思路一对,路路皆通,雍正和张廷玉都连声叫好。张廷玉辞别皇上出去时,天低云暗,蒙蒙细雨在阵阵轻风中飘洒,院子里的青砖地像是涂上了一层油似的,晶莹湿润。雍正皇帝仰头望天,一任沁凉清新的雨珠,飘洒在自己的脸上、身上。邢年连忙跑过来,在他的头顶撑起了一把雨伞。雍正却笑着说:“六月天,哪就凉着了?去钟粹宫看看,让图里琛见过娘娘后,马上到朕这里来。”

    雍正回到东暖阁里,安心定神,转向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。

    他要按照一个新的思路,把原来曾经批过的奏折,再重新看一下。他拿起上面孔毓徇的奏章来,略一思忖,在上面批道:

    尔前折奏称,京都传言说,朕去丰台劳军,系应年羹尧之请,不知是何人之言?朕早已不是冲龄幼主,岂须年的指点,他又怎敢要挟朕躬?年羹尧之兄,即在广东海关,难道此言是出自他的口中吗?

    对孔毓徇这位圣人后裔,雍正皇上是寄于厚望,也十分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的。他在朱批中,写得端端正正,一字不苟。他还知道,孔毓徇为人正直。所以,只是点到为止,并不多说。写完后,他又细心地看了看,觉得很满意了才放到一边。随手又抽出四川巡抚王景濒的奏折来,对他,就和孔毓徇不同了,可以把话说得明白一些。雍正在奏折上批道:

    尔是否有得罪年羹尧之处,使得他必欲要以胡期恒来代你?今胡某不去矣,尔可安生做事了,年羹尧来见朕时,言语行动甚为乖张,不知是他因精神颓败所致,还是功高自满使然。尔是朕所用之臣,朕断不能因年羹尧之言,就轻易调换的。

    下面这一份却是高其倬的。他知道,这个高其倬是年羹尧的死对头,嗯,得向他也吹吹风。他前时出头保过吏贻直,会把朕的意思传给别人听的:

    看陵之事如何?遵化既然没有好地,也可别处走走,务必选一上好之地。又:近日年羹尧奏事数项,朕愈看愈疑。其居心不纯,大有舞智弄巧,包揽大权之意。思尔前奏,朕愧对尔及史贻直也!

    写完了这三封朱批,雍正这才抬起头来,仔细地想了一下,又抽出了年羹尧的奏折,疾书狂草批了下去:

    …西疆之胜,若说朕不是大福大贵之人,岂有此理?但就事论事,实皆圣祖之功。自尔之下,哪一个不是圣祖用过之人?哪一个兵士,不是圣祖以几十年心力教养出来的?

    …此一战,原是圣祖所遗之事,朕如今怎么好将奇勋自己认起来?…古人常常因好而不知其恶,朕不取此道,故凡你有不是之处,自然是要说给你的,尔放心就是了。

    写完,雍正抬起头来问:“图里琛来了吗?传进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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